2024年12月30日，《纽约时报》再次发表调查记者妮可·洪（Nicole Hong）和迈克尔·罗斯菲尔德（Michael Rothfeld）撰写的深度报道。两位记者在查阅了数百页的内部邮件和文件资料，并采访了20多位了解《大纪元时报》运作的知情人士后，写下《“神韵”需要宣传，〈大纪元时报〉便撰写了1.7万篇文章》（Shen Yun Needed Publicity. The Epoch Times Wrote 17,000 Articles）。报道认为，因宣传右翼阴谋论而为人所知的《大纪元时报》，在李洪志的指令下，通过各种方式宣传“神韵”，其背后，还是为李洪志及其“法轮功”服务。自2024年8月16日以来，《纽约时报》持续曝光“法轮功”黑幕。中国反邪教网摘译如下：

 

▲《纽约时报》2024年12月30日报道截图

能在纽约一家报社谋到份记者职位，史蒂夫·克莱特（Steve Klett）非常高兴，即使经理要求他观看一段令人不是很舒服的视频，内容关于中国某教派团体遭受虐待，他仍然坚持留下来。

另一位2022年加入《大纪元时报》的记者表示，当时她的主管要求她坐在办公桌前，阅读两本厚达300页的书籍，书中充斥着抹黑共产主义的内容，她觉得有些奇怪。

然而，前雇员们表示，这个报社最让人奇怪的是，它对一个名为“神韵”的巡回舞蹈团似乎过于关注。

当“神韵”在某地演出时，报社经常给员工赠送免费门票，并派记者前去报道。演出结束后，记者们往往就在演出剧场附近的酒店房间里通宵写稿。一位前记者还记得同事们躺在地板上略作休息的情形。

自2009年以来，除了常规新闻报道外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已经发表了超过1.7万篇关于“神韵”的文章，其中大多数是观众们热情洋溢的赞美，标题里常常出现“天堂”“令人感动”“完美无瑕”以及“无与伦比”等字眼。

这些吹捧式的报道不是源自独特的编辑判断，正如记录和采访所显示的，这是一种有意的策略，目的是推广为“法轮功”带来巨大收益的“神韵”，同时无情地攻击批评者。

▲《大纪元时报》通过黄色报箱在纽约发行，自2009年以来已经发表了数千篇推广“神韵”的文章，同时攻击其批评者。图源：Alamy

该策略源于“法轮功”头目李洪志的指令，他从位于纽约市西北的总部监督“神韵”的运作，而他的信徒则运营着《大纪元时报》。

现年70多岁的李洪志表示，“神韵”是他最重要的项目。他鼓励信徒说服尽可能多的人观看“神韵演出”，称这可以传播“法轮功”的教义，并将观众从即将到来的“世界末日”救出。

但前表演者表示，李洪志领导的这个舞蹈团体曾阻止他们寻求医疗救治，并使他们长期遭受精神虐待。

人们早就知道《大纪元时报》与“法轮功”之间存在关联。自2016年以来，该报通过宣扬右翼阴谋论以及支持特朗普，在全美为人所知。特朗普的下届政府联邦调查局局长候选人卡什·帕特尔（Kash Patel），曾在该报的流媒体网站EpochTV上主持节目，并于2022年采访过特朗普。

但李洪志及其“法轮功”对该报的报道决策——尤其涉及为“法轮功”每年带来数千万美元收入的“神韵艺术团”时——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，这此前从未报道过。

▲“法轮功”头目李洪志曾告诉其追随者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应该被视为“普通社会的常规媒体”，而不是其教派活动的一部分。图源：纽约时报

特别是在《大纪元时报》首席财务官2024年6月因涉嫌洗钱共谋被捕后，“法轮功”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淡化其影响。

2010年，李洪志在曼哈顿对信徒发表讲话，解释了将《大纪元时报》视为“普通社会的常规媒体”的重要性。他表示，这将最大限度地提升该报传播“法轮功”教义的能力，同时也为主流读者提供更传统的报道。

在回应评论请求时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发言人周晓（Samuel Zhou）在声明中表示，《纽约时报》正在计划报道“多项虚假指控”，但并没有详细说明这些指控是什么。

“《大纪元时报》是一个致力于支持真相与传统的组织，”周晓在声明中写道。“本着这种精神，《大纪元时报》通过赞助‘神韵’，自豪且透明地支持传统文化。”

周晓补充说，该报“在编辑上是独立的”。

然而，根据内部沟通以及超过20多位熟悉该报运作人士（包括曾在美国、英国、澳大利亚和中国台湾工作的前雇员）的说法，《大纪元时报》许多员工都清楚地知道该报是为李洪志及其“法轮功”的利益服务的。

“他们一直试图避免‘我们是由法轮功运营’的说法，”该报前全球营销总监贾亚·吉布森（Jaya Gibson）表示，他于2012年离职。“我说，为什么我们不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我们的议程呢？”

▲前“法轮功”习练者贾亚·吉布森，曾负责《大纪元时报》的市场营销。他表示，当“神韵”在某地演出时，他必须按照要求开展大量广告宣传。图源：纽约时报

关于“神韵”的文章在发表前必须由专人审核。根据《纽约时报》获得的内部文件，审稿人员被指示要保护“神韵”的形象，并要从文章中删除任何可能“贬低或损害‘神韵’”的内容。文件中还指示审稿人员删除将“神韵”与芭蕾舞相比较的语言，称：“‘神韵’是在拯救人类。神灵在舞台上跳舞，没有任何可比性。”

《大纪元时报》还经常发表文章攻击“神韵”的所谓敌人，通常的做法是抹黑对“神韵”不友好的人士。

这些所谓敌人包括：一名在日本的中国油管博主，他质疑“神韵”的做法；位于纽约州奥兰治县“神韵”总部附近的邻居，他们指控“法轮功”污染环境；一名在芝加哥机场拦截“神韵”舞者的美国海关官员；一名2024年11月针对“神韵”提起强迫劳动诉讼的前舞蹈演员；以及《纽约时报》，因为《纽约时报》在2024年8月发表了一篇调查报道，聚焦“神韵艺术团”虐待其舞蹈演员。

《大纪元时报》一些前记者觉得自己被骗了，他们以为自己加入的是新闻报社，但该报的运作更像是一个教派组织。一些人感受到了被迫加入“法轮功”的压力，如果情况实属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可能违反了州和联邦就业方面的法律。

《大纪元时报》发言人周晓在声明中表示：“我们欢迎来自不同背景和信仰的团队成员，并遵守所有适用的法律法规。”

李洪志对《大纪元时报》的影响不仅限于有关“神韵”的报道。

据参与了有关谈话的前“法轮功”习练者表示，《大纪元时报》高级记者私下表示，李洪志在2016年前后指示该报加强对特朗普的报道。一名现任员工回忆说，他们删掉了所有有关特朗普的负面内容，因为特朗普对中国的强硬政策与“法轮功”一致。

随后几年，《大纪元时报》的收入大幅增长，从2016年的390万美元增至2021年的逾1.21亿美元（美国检方表示，至少有一部分增长来自洗钱收益）。

特朗普在2020年大选落败后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好几个月都拒绝承认拜登胜出。据一份讲话中文记录显示，不久之后，李洪志告诉《大纪元时报》和其他“法轮功”媒体的工作人员，特朗普是“被通过不正当手段强行移除的”，并称他是“旧势力”的受害者。

此后，李洪志对《大纪元时报》的立场转变施加了显著影响。据“法轮功”前媒体人萧茗（Simone Gao，原名高晓敏）透露，2023年7月，李洪志在总部与《大纪元时报》美国版主编贾斯珀·法克特（Jasper Fakkert）等记者会面时，要求他们不要偏袒任何一个政党。

▲“法轮功”前媒体人萧茗。“法轮功”曾要求所有信徒必须与批评“神韵”的前信徒虞超断绝来往，萧茗没有听从命令，遂被逐出。图源：纽约时报

2024年，李洪志发布了一项指令，呼吁“法轮功”习练者不要攻击任何一方的重要政治人物。而就在这项指令发布的五天前，拜登政府的联邦检察官宣布对《大纪元时报》首席财务官提起指控。

据三名知情人士透露，这一指令发布后，《大纪元时报》的编辑流程立刻发生了变化。两位人士表示，部分内容从网站上移除。同时，新增了一层编辑流程，目的是为了删除文章中偏向某个党派的词句。《大纪元时报》一名前员工表示，她的主管反复要求她和其他同事阅读李洪志的“经文”，以理解该报最新的编辑规则。

不懈的宣传

10名曾在《大纪元时报》工作的新闻人员表示，对于此前不了解“法轮功”的记者来说，加入《大纪元时报》可能会是一次令人迷茫的经历。他们中的许多人要求匿名，因为担心讨论该报的内部运作可能招致报复。

在《大纪元时报》南加州分部，记者们发现，新闻编辑室每天都会在某些时间段变得空荡荡的，因为一些同事会去其他地方打坐冥想。

前记者们还表示，从未有人向他们解释为何《大纪元时报》的首页每天都会有一个黄色方框，里面显示“法轮功”头目的最新指令。

一名前雇员回忆，在“神韵”每年全球巡演期间，一些同事会离开正常的新闻工作，转而参与演出工作，包括担任搬运重型设备的后台工作人员。

没有人知道，一些记者在收集观众对“神韵演出”的反应时，面临着多大的压力。

▲纽约林肯中心的大卫·H·科赫剧院。图源：纽约时报

内部培训指南显示，一部分记者——全部为“法轮功”习练者——被要求出现在演出现场，以“具有影响力、可信度和社会地位较高的人”为目标，如金融和艺术界人士。有时有人会将知名人士的座位号提前给到他们。

前记者海伦·朱（Helena Zhu）曾在纽约办公室工作至2012年，她回忆，当时她对观众提的第一个问题是他们的职业。如果回答的职业不符合想要的特定类别，她就会向他们表示感谢，然后另找他人进行采访。

“这一切的目的就是宣传这个演出，”朱女士说，“不是为了平衡的报道。”

2023年的一份内部培训指南列出了向观众提的范例问题，包括“这场表演唤醒了你内心的什么了吗？”以及“它是否回答了生活中存在的某些问题？”

一些前记者还描述说，每场演出后必须完成一定数量的文章。一位前编辑将这种压力比作“报道超级碗”（译注：超级碗为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一年一度的总决赛）。

两名知情人士透露，如果有观众问起《大纪元时报》与“神韵”之间的关系，记者们被要求说，该报认为“神韵演出”是“我们时代的重要文化事件”。

“这不是突发新闻”

对那些接受采访的前员工来说，该报为何如此不遗余力地推广“神韵”并不是什么秘密。

李洪志被信徒称为“师父”，被视为无所不知的宇宙创造者。“法轮功”学员常常把该报称为“我们的媒体”。

李洪志曾表示，信奉“法轮功”并拒绝共产党的人，将在即将到来的“世界末日”中得救，进入一个新的世界。

一些前记者说，如果宣传对“法轮功”正面的报道，演出评论就能拯救他人，正是这种想法一直激励着他们。

“如果没有及时发表文章，你就会觉得自己很糟糕，”曾在悉尼工作至2009年的记者本·赫尔利（Ben Hurley）说。“你会想，‘我们失败了，没能拯救人们。’”

▲前“法轮功”习练者、《大纪元时报》记者本·赫尔利表示，为了发表对“神韵演出”的评论报道，他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，不得不为此通宵达旦地工作。图源：纽约时报

长期担任“法轮功”媒体人的萧茗表示，这些评论是一种精神上的必须，而不是新闻上的必须。

“后来我意识到，这不是突发新闻，”萧茗参与《大纪元时报》报道“神韵”直至2017年左右。“你没必要加班、不休不眠来赶这些评论。但我们都这样做了，因为李大师希望立即看到它们。”

萧茗2023年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公开批评“法轮功”，从那时起，《大纪元时报》网站删除了她的所有文章。其他离开该报并对“法轮功”提出批评的记者也遭遇了同样的情况。

在幕后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对“神韵”的报道还以其他方式服务着“法轮功”。

朱女士和另一名前记者表示，他们被带到“法轮功”总部采访“神韵”舞者，为他们撰写热情洋溢的个人简介，帮助他们申请留美签证——这是该舞蹈团长期以来的首要任务。

2024年3月，某“神韵”舞者在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被一名海关官员质询后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发表了文章，其中一篇还附有该官员的照片，指控其宗教歧视。

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表示，内部调查显示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对该官员的指控毫无根据。

李洪志及其“法轮功”还影响了《大纪元时报》的招聘工作。

2023年，一则面向英国“法轮功”习练者的编辑职位招聘信息显示，候选人无需具备任何新闻经验，只要是“法轮功”习练者即可。

两名前雇员表示，他们被主管告知，习练者不需要具备新闻经验，因为“法轮功”的冥想赋予他们超越非习练者（“法轮功”称之为“常人”）的智慧，从而能够更高效地完成工作。

一名前编辑表示，她为《大纪元时报》工作了11年，最后，该报要求大家参加每周在纽约办公室举行的员工会议，学习李洪志的“经文”。不久，她就辞职了。

据三位知情人士透露，2023年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加州欧文办公室一名记者因未按时完成工作，被叫去与两位高管西雅马克·霍拉米（Siyamak Khorrami）和郭静（Joyce Kuo）开会。

当这名记者表示自己的健康状况出了问题，编辑们回答说，她可以通过“法轮功”冥想获得康复，并施压要求她进行冥想练习。据称，郭静随后在会议室里带领该记者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“法轮功”动作练习。

郭静还给了这名记者一本“法轮功”书籍，要求她如果有意加入“法轮功”，就通知编辑们。据《纽约时报》审阅的截图显示，郭静向这名记者发送了大量关于“法轮功”的短信，包括一段介绍其所谓益处的视频。

霍拉米告诉这名信奉天主教的记者，“法轮功”优于天主教。

尽管如此，这名记者并未转信“法轮功”。之后，她被列入了绩效改进计划，两个月后，她被告知《大纪元时报》已无法继续保留她的职位。她被解雇了。